Prof. Dr. Ludger Lohmann : #我的藝術人生

青年管風琴演奏家林婉瑩,畢業於德國斯圖加特國立音樂和表演藝術大學管風琴演奏及教會音樂雙主修,師從學界泰斗Dr. Ludger Lohmann教授。

作為新一代的古典音樂家,尤其是管風琴家的我們到底該何去何從?希望能帶給大家一些啓發和思考,對管風琴未來的學習提供參考和借鑒。
婉瑩2020年6月畢業後,旋及獲得法國圖盧茲Toulouse交換學生獎學金,於2020年8月赴笈法國跟隨巴黎高等音樂學院管風琴教授、與巴黎聖母院管風琴師Michael Bouvard學習!

❝ 可否簡單介紹一下您的習琴之路?❞

我從小就在教堂的音樂氛圍中長大,因此一直對管風琴很感興趣。我從小學習鋼琴和管風琴,17歲時正式決定開始音樂生涯,但成為一名職業管風琴演奏家並不是最初的目標。那時不僅學習管風琴演奏專業,也同時學習教堂音樂、音樂教育及音樂學專業,後來還獲得了音樂學博士文憑。直到斬獲了一系列管風琴大賽後,我才真正決定開始職業管風琴演奏家的演藝生涯。

❝ 作為一名演奏家,對您來說,在演奏時有哪些重要因素?❞

第一,是要注重歌唱性。試著讓樂器「歌唱」起來。具體的說,就是要學會運用呼吸,建立樂句;
第二,要讓樂器「說話」,也就是說,演奏必須要清晰;第三,從樂器角度出發,不僅要思考怎樣才能把管風琴音色發揮到極致,這就需要你為不同作品選擇合適的音栓組合。另外也要從技術層面上,在觸鍵上多探索和樂器之間的聯繫,才能讓你的音樂真正“鮮活”起來。第四,多閱讀文獻,瞭解作曲家和他們的創作意圖。最後,作為演奏者,在演奏時時常反問自己,聽眾是否能理解你的演奏意圖。

❝ 四十年的演繹人生中,您的演奏風格有何變化嗎?❞

變化其實是潛移默化的。40年前,隨著管風琴歷史詮釋法的興起,我的演奏會嚴格遵循演奏理論和規則,更偏向學院派。後來,我開始嘗試在傳統理論外做更多靈活的處理。另一方面,隨著年齡、閱歷的增長和家庭的建立,我覺得我的演奏也更加溫暖。不僅如此,我常常在課堂上從學生身上收穫新的點子。可以說,40年前的我是一個演奏家。而現在的我,更像一個「恰巧演奏了管風琴的音樂家」。其實,我的音樂靈感不僅來自於管風琴,更多來自歌唱,因為聲樂是人類最古老的樂器。

❝ 在世界各地演奏了無數各具特色的管風琴,可以列舉一些對您來說有特殊意義的管風琴嗎?❞

位於德國瑙姆堡(Naumburgd) 的Hildebrandt,是由Bach參與修建的,是他設計了這台琴的音栓配置,因此獨具意義。另外,在梅爾斯堡(Meerzburg)的Ladegars ,李斯特正是在這台琴上作出了聞名世界的《以BACH為主題的前奏曲與賦格》。對我而言,還有一台是位於荷蘭哈萊姆的Müller管風琴,我在這台管風琴上舉辦了第一場國外的管風琴音樂會。

❝ 有何印象深刻的音樂會趣事可以分享一下?❞

大概1987年,在德國政府贊助下,管風琴建造廠Walcker修繕了位於俄羅斯聖彼德堡音樂廳的管風琴。我受邀作為德國代表在建成儀式上為德國、俄羅斯兩位總理進行演奏。俄羅斯的管風琴演奏家Daniel Zaretsky先播放了曾在舊琴上錄製的巴赫D-moll toccata的部分錄音,並在新琴上繼續演奏完整曲。新舊琴的交替,彷彿時空對話般,令我印象深刻。我演奏了Max Reger 的《巴赫主題幻想曲與賦格》。有人還專門計數了普金的鼓掌次數,我獲得了最多掌聲,不過也許是因為他身邊當時正坐著德國總理(笑)。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次難忘的經歷。有意思的是,普金對管風琴也很有興趣,他在參觀位於聖彼德堡的另一個音樂廳時,看到了一台廢棄的管風琴,當即下達了修繕指令。僅僅一年的時間,這台廢棄多年的琴就再次投入使用了。

❝ 作為斯圖加特音樂學院的管風琴教授,您是如何進入這所音樂學院的,又是什麼吸引著您在這所音樂學院任教長達近四十年?❞

當時隨著斯圖加特音樂學院新校區的建立,我聽聞音樂學院決定新建一批新管風琴,因此吸引了我的注意。學院開始招聘管風琴教授時,我只有28歲,正在科隆音樂學院任教。雖然資歷尚淺,但憑藉博士文憑,以及所著書籍的出版,我最終獲得了教授的職位。時至今日,我們共擁有十台管風琴,管風琴配置在所有音樂學院裡仍然是世界第一。

❝ 斯圖加特音樂院的管風琴專業這幾十年間又是如何發展的?❞

最開始,音樂學院的管風琴專業十分本土化,只有施瓦本地區的學生。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教學品質的不斷上升,音樂學院漸漸在國際打響了知名度,也吸引了一批國際學生。相較早年,國際學生的數量不斷攀升,德國學生的數量雖然有所降低,但演奏水準不斷提高,學生們也在國際賽事上屢屢獲獎,才使得我們的管風琴專業享譽國際。

❝ 2019年您在中國大陸陸續舉辦了大師班及音樂會,可以談談您在中國的演出經歷嗎?另外對中國的管風琴學子又有何評價?❞

這是我第一次在中國舉辦音樂會,先後去了北京,上海,杭州,廈門。
還記得在廈門舉辦音樂會的時候,正逢中國的元宵節。為此我特地選擇了作曲家Max Reger的一首和月亮,星星有關的作品,希望能與觀眾產生共鳴。在曲目上,我選擇的都是傳統的管風琴作品,但是觀眾們反響都很好。在大師班上,我確實看到了許多有天賦的孩子們,他們大部分都擁有扎實的鋼琴基礎,尤其有幾位(學生),雖然在管風琴上的實際演奏經驗尚淺,但正在朝一個好的方向發展,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巨大的潛力。

❝ 聽說您和上海東方藝術中心的管風琴也有一段淵源?❞

是的。
大概20年前,上海東方藝術中心決定新建管風琴,那個時候有幾個管風琴建造商都在競標,Rieger(奧地利管風琴製造商)就是其中之一。當上海藝術中心派遣代表團來斯圖加特音樂院考察Rieger管風琴時,正是我為他們進行演奏的。最後,代表團決定在東方藝術中心建造一台Rieger管風琴。

❝ 對於中國的管風琴行業的生存和發展之路,對照俄羅斯,日本,韓國這些管風琴發展相對成熟的亞洲國家,我們有何可以借鑒的地方嗎?❞

俄羅斯及日韓這些亞洲國家都探索出了各具特色的發展之路。
在19世紀,俄羅斯就已建造了大量的管風琴,培養了管風琴文化的土壤。但由於政治歷史原因,無數教堂管風琴遭到破壞,直到1960年,政府決定重新在音樂廳新建管風琴並開始普及管風琴音樂。與歐洲不同的是,管風琴的宗教性被削弱,但與此同時,大量的觀眾開始進入音樂廳欣賞管風琴音樂。在莫斯科,聖彼德堡等音樂學院也開設了管風琴專業,管風琴音樂文化得以再次繁榮發展;
而在日本,19世紀末的殖民統治時期,教堂和管風琴得以發展。二戰後,經濟的飛速發展,也帶動了管風琴音樂的發展。隨著音樂廳管風琴的大規模建造,日本的管風琴文化開始湧向國際舞臺。雖然隨著流行音樂的發展受到一定衝擊,仍然保持了高水準及一定的國際知名度。
在韓國,管風琴音樂仍然浸染著濃厚的宗教文化,當然後期也逐漸開始修建了一批音樂廳管風琴。
在中國,管風琴作為一個新興樂器,雖然沒有文化土壤,但是新的東西,從來都需要賦予時間和耐心,等它自己成長,更不能急於求成。我相信真正好的東西,一定能經受時間的考驗。無論是音樂,還是做人,都是一樣的道理。

❝ 管風琴音樂該何去何從,是我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除了演奏傳統管風琴音樂外,也有許多人在創作管風琴新音樂甚至是流行音樂,您對此怎麼看?❞

我對待管風琴音樂一向偏嚴肅傳統。我喜歡演奏傳統音樂,這是我想表達的,也是我所能做的同流行音樂與之抗衡的。當然,堅持傳統音樂,不代表否認新音樂。只是,新音樂作品的好壞,需要通過時間檢驗。相較於流行音樂,我們不能忘了,管風琴音樂的演奏形式是在教堂或音樂廳進行的,像碧昂斯舉辦音樂會那樣舉辦管風琴音樂會,顯然是不合適的。如果只是為了博人眼球,我不建議這樣做。當然如果是自己喜歡的,覺得是正確的,我也不會反對。但大部分的管風琴音樂家,是在古典音樂的薰陶中成長的,對流行音樂並不感興趣,那為什麼還要去演奏(流行音樂)呢?只是為了迎合大眾,吸引更多的聽眾嗎?我不知道,至少我不會這樣做。對我而言,我們應該演奏的,始終應該是我們真正喜歡、認可的音樂。

❝ 在退休之際,您有何新的計畫以及新的展望?❞

在生活上當然希望身體健康。過去的四十年間,我很少有時間奉獻給家庭,所以現在會更多的陪伴家人。當然,我也會繼續在世界各地開辦音樂會。雖然大部分現存的比較重要的管風琴我都已經彈過,但還有一部分琴沒有機會接觸,比如前面提到的位於德國梅爾斯堡與李斯特大有淵源的琴, 很期待將來的音樂會。
另一個很重要的計畫,就是編著四本新的書籍:第一是翻譯早年出版的關於16-18世紀觸鍵技法研究的英文版,另一個是關於研究德國浪漫派作品的著作;還有一本是大家呼聲比較高的,對於不同管風琴作品的評論和解讀,比如巴赫降E大調前奏曲,它的歷史背景,理論研究,以及該如何演奏。最後一本,是關於巴赫音樂與數位的含義。

❝ 最後,有什麼建議給年輕一代的音樂家的建議嗎?❞

這些年,我看到許多年輕一代的古典音樂家,面臨大環境及市場帶來的巨大壓力,不得不行銷自己,像明星一樣過度包裝自己。我能夠理解這些行為,但對我來說,管風琴作為教堂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有其自身的特殊性,它是一個帶有非常濃厚的宗教性、神性的樂器。作為一名管風琴演奏者,我們不能忘記這一點。時代在發展,我不知道是否還能給年輕一代給予更好的思路,但我希望年輕一代的音樂家們都能夠在不過度公關的情況下,自然、健康的發展自己的事業。通過行銷,迎合市場自然可以獲得更好的職業前景,但是否代表我們就應該這樣做呢?我相信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最後,也希望年輕一代能夠靜下心來,多解讀作曲家的意圖。作曲家才是最重要的,我們作為演奏者,應該學會理解他們的創作意圖並且將它表達出來。

文/林婉瑩
曾受邀在多個知名國際音樂節上擔任演奏嘉賓,包括法國圖盧茲管風琴藝術節、法國Pablo Casals音樂節、德國Stiftsmusik 音樂節等。2017年,她所創作的第一首管風琴和電子音樂作品《Monolog》,在義大利Savorgnano進行首演。2020年,她與來自法國圖盧茲的搖滾樂隊“Bruit”合作錄製了他們的第一張專輯。她的演奏足跡遍佈中國、德國、法國、西班牙等地,廣受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