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曼教授的睿智|屏演大師班滿滿的感動
自從2022年11月聆聽盧曼首次來台的頂級音樂饗宴,及有幸與他同遊台北近郊景點的互動,對於他的親切謙遜、幽默健談,印象至為深刻!滿心期待等候一年多後,歡欣迎接盧曼教授的再次到來。
教授在北高兩場極高藝術價值且技巧精湛、詮釋嚴謹的音樂會,從容優雅從指尖腳底流露出的真摯動人的音樂,精彩細膩,深深感動在場每一位!和教會的長老聊起,聽教授彈琴很受感動,總是內心激盪澎湃,長老非常有畫面的描述:「對!看到教授背對著我們彈巴哈的聖詠,讓我想到牧羊人帶領羊群走在最前面,帶領我們敬拜神 。」
感謝屏東演藝廳和Orgelkids Taiwan 費心安排4月27日的管風琴大師班,讓6位學員有機會接受盧曼教授指導。
盧曼教授讓每位學員及旁聽者佩服且收獲滿載的是,教授對海量的管風琴曲目的熟稔程度——再困難的曲目,教授都可以立即熟練地示範;細膩地從和聲或旋律音型甚至休止符的意義,來詮釋樂曲;甚至精闢分析樂曲動機的意義及連結到其他樂曲也使用相同動機的地方,讓大家可以更宏觀地看到作曲家的智慧。這是盧曼教授五十年的嚴謹治學和豐富的演奏及教學經驗所累積的紮實功力!
雖然無法提早試琴,但我因2020年在屏東演藝廳這座琴彈奏過一首約4分半鐘的曲子(Louis Vierne 的Carillon),印象中覺得屏東的琴很好彈,不必擔心。沒想到,當天早上短暫試琴的時候,發現琴椅無法降低到我平日在家練習的高度,造成我對於孟德爾頌第六號管風琴奏鳴曲的第二個變奏,因腳鍵盤的大量連續斷奏且音域上下跑動的音型,很難讓自己身體穩定平衡地彈奏,於是至為挫折焦慮。當然,主因還是自己經驗不足。願藉著各種學習機會,調整練習模式,讓自己可以持續進步。
特別想談談盧曼教授詮釋樂曲的精準和嚴謹。
我在準備大師班的彈奏曲目孟德爾頌第六號管風琴奏鳴曲 (這首奏鳴曲是根據馬丁路德的「主禱文」聖詩旋律所創作的變奏曲,包含聖詩 — 四個變奏 — 賦格 — 終曲) 的過程中,發現Youtube上有些管風琴家將每個變奏與主禱文的七句禱告作連結,我也真的找到有版本的譜在每個變奏的開頭寫上主禱文「禱詞」。我於是試著順著禱詞來解釋孟德爾頌如何用「音樂」來刻劃「歌詞」,意思是,我把它當「標題音樂」來詮釋,也勉強覺得合理 (例如激烈混亂的第四個變奏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表達的是撒旦持續的強烈攻擊和試探攪擾)。雖然我遍尋不著這「禱詞與樂曲內容相關聯」的文獻資料,也懷疑這是否真是孟德爾頌的想法。於大師班中提問後,教授說完全沒有必要將禱詞與音樂連結,並解釋其理由。教授以他的博學說服了我。
在教會彈奏聖詩時,非主旋律的聲部若有同音重複,會選擇使用結合線 (即,接下來這個相同的音不用再彈),這原則同樣可以應用在孟德爾頌的這首作品中,為的是讓旋律更圓滑。教授示範可加結合線的地方,並充分解釋並示範這樣決定的理由,甚至有一處原譜旋律音是有結合線的,教授認為此處不需使用結合線,理由是此處歌詞唱了下一個字,因此旋律音必須再彈一次。諸如此類的細節考慮,顯示教授治學嚴謹且思慮周延地對待每一顆音符,也顛覆了我以為必須完全遵照譜上的結合線彈奏的想法。
我請教盧曼教授,理論上孟德爾頌這首「主禱文」奏鳴曲的賦格樂章和終曲樂章,雙手皆在同一層鍵盤上彈奏,但是有人會在中間某些樂句將其中一隻手的旋律換到另一層鍵盤彈,當然這可使多聲部的旋律線條更清晰,也增添樂曲色彩的豐富性,但,是否必要?
教授解釋大家會這麼做的理由,並說明為什麼沒有必要這麼做。這讓我清晰的回想到每次聆聽教授彈奏的聲響和畫面 ——教授的音樂能感動人,是因為他用所彈的每一顆音符產生說服力,而不需藉由花俏的、所謂的「有創意」的音栓變化,讓人眼花撩亂似地覺得管風琴色彩豐富。事實上,作曲家並未在樂譜上做這些註記。
再以樂章間的速度關係為例。如觸技曲般的第四個變奏,孟德爾頌標示的速度是每分鐘138個四分音符,而幾乎所有的人都只以每分鐘120個四分音符的速度彈奏;彈太慢的結果是,接下來的賦格就會顯得慢得離譜,因為這前後兩樂章的速度關係是,觸技曲的一小節(四個四分音符)等於賦格樂章的一小節 (三個四分音符)…教授繼續分析賦格樂章的速度與其後面「終曲」樂章的速度關係。這些說明,幫助我理解到,為什麼應該嚴格遵從孟德爾頌所定的速度,為什麼不能隨自己喜好與品味隨意定速度。
學養豐厚的教授對每首作品皆有龐大的知識量可分享,每位學員一個小時的上課時間僅能重點式點到為止;感謝蔡老師安排學員當天和教授共進晚餐,使我們可以繼續就教盧曼教授,問好問滿,當然更是與教授生活的分享及情誼的交流,多麼珍貴的特權!
席間,我問到,這首孟德爾頌的賦格樂章,我所聽過的管風琴演奏者,皆在樂章結束前倒數第二個樂句增加音栓、速度放慢,並繼續在最後一個樂句增加更多的音栓、速度更慢,讓樂曲榮耀高昂輝煌燦爛地結束。我請教盧曼教授對此詮釋的看法,教授詳細解釋他不這麼做的理由,並指出,樂曲旋律最後是下行到最低音,因此,他會安靜穩定地結束。我說,這不就跟一般所習慣的詮釋相反嗎?教授說:「對,完全相反」。
我可以理解大家喜歡以「榮耀輝煌」的方式結束此樂章的原因,其中一個原因是,將此曲以「標題音樂」的方式詮釋,這個樂章的標題是「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祢的」。雖然標題並非來自孟德爾頌,但若要詮釋「榮耀」,我覺得教授的詮釋更顯出「榮耀」是彰顯於有內涵的本質,而非外顯的矜誇;正如主耶穌願意卑微成為人的樣式,卻絲毫不減損祂本有上帝榮耀形像的事實。
當然,單從樂曲詮釋的角度,教授所強調的就是,忠實呈現樂曲的本質,不譁眾取寵。而我們常說的「Less is more.」也在此處得到印證。
大師班結束了,但是教授的影響依舊,謙遜的身影,載滿了畢生的智慧。滿滿的感動,深深受啓發,期許自己學習教授嚴謹治學的態度,踏實地練習,期待下次的音樂盛宴!
–We are all tempted to feel great when we sit before the marvelous organ and play magnificent Bach’s organ music. But, this is wrong. The key to play Bach’s organ pieces is humbleness, because he was a humble man, his music was never about himself. Whether you like it or not, he signed Soli Deo Gloria (Glory to God alone) on his composition. This is what his music about…. Prof. Dr. Ludger Lohmann
所以Lohmann教授在台北音樂會彈的chorale prelude是 ‘’榮耀唯歸至高神‘’!也因他有這信念,音樂才能如此打動人!
文: 璩雅文老師 ( 大師班學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