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只有2% 視力彈奏的管風琴師〡馬庫斯 齊默爾曼Markus Zimmermann

什麼可以? 什麼不可以? 對於一個想把自己的天賦作為職業的盲人管風琴演奏者, 這是兩個關鍵的問題。但是馬庫斯 齊默爾曼Markus Zimmermann 做到了。在這裡他講述自己在這個巨大挑戰面前的機會和隱憂。

帶有彎路的管風琴學習

“這個孩子很有天賦 ,但是上課不需要樂譜?” 當我的父母向新來的鋼琴老師介紹我時,我能清楚地聽見他們講話。我的左眼只能看見2%,並且是在僅僅大約兩釐米距離閱讀的時候,這樣是不可能同時演奏和讀譜的。從四歲起我便開始即興演奏。只要是有鋼琴,管風琴,可以有和聲的地方我都抓住機會去試著彈奏。這樣的天賦讓許多老師感到震驚。十歲的時候我開始在教堂司琴,那時我已經在管風琴上渡過了很多的時間。
1973 年我開始在依爾斐斯海姆Ilvesheim的國立盲人學校上學。但是在年老的盲人鋼琴老師的鋼琴課上,除了兒歌幾乎沒有其他內容,為什麼不教帕赫貝爾Pachelbel 或者是巴赫創意曲? 自由隨意的演奏在這裡是被嚴厲禁止的。我覺得很困難的是,需面對許多零散的的盲文符號把它們變成一首音樂作品,我的一隻手因為要觸摸盲文點字樂譜始終被佔據著。年輕的德語老師穆勒女士,發現了這間學校並不適合我。
我轉到了位於布萊斯高的Waldkirch普通中學,成為那所正常學校裡的第一個視障學生。終於有了自由的空間,我可以隨意彈奏市區教堂裡的沃爾克管風琴(Walcker-Orgel),並且那裡的牧師非常賞識我的即興演奏天賦! 當時教堂裡還沒有足夠的管風琴樂譜,這對那些按照樂譜彈奏的管風琴師來說是個問題。細心週到的的音樂老師法貝爾 Faber 給我介紹了一個非常有經驗的業餘管風琴師和管風琴建造師,但是他不懂盲文,也沒辦法解決我讀譜的問題。不過他向我傳授了即興創作和禮拜儀式的管風琴彈奏。我自己也去尋找感興趣的文獻資料: 例如巴赫和韓德爾。教學進行得很慢,因為每一首曲子我只能靠聽覺記憶來學習。但只要一學會我都記得很牢,甚至一直到畢業考試。
但是視譜演奏的流暢性、以及彈奏時身體不自主的晃動對我來說仍舊是個問題,因為要學習閱讀一般樂譜以及辨認它們的符號形態很困難。盲文點字跟它們剛好相反,在盲文裡文字被拆分成細小的垂直符號。或許現代的3D印表機,可以將一般樂譜變成可觸摸的點字譜? 音符越多,熟記樂譜就越難,這也是為什麼直到今天我仍然覺得浪漫派作品很難。我的課程還包括很豐富的管風琴曲目學、去參觀了很多管風琴,我也因此收穫了很多接觸不同音栓的機會。
我決定在大學主修音樂學,因為我從未真正掌握那些對於專業音樂家們必要的專業知識。也許當我付出巨大的努力之後,還是會重回教堂裡為每日的彌撒彈琴,不過我更感興趣的是音樂的曲式、歷史、以及文獻記載。在慕尼克的馬克西米利安大學Ludwig-Maximilians-Universität,總譜彈奏以及數字低音訓練是必修的,前者必須要咬著牙堅持,因為沒有其他捷徑。數字低音我很樂意系統式地學習,因為它帶有即興、對位的特點。這門課的老師自己也是位嚴重的視障人士,儘管如此,如何讓我真正地理解這門課,對她而言也始終是個難題。

什麼是行得通的?

我定期在禮拜中司琴有47年了,跟上百個牧師合作過,這對我來說是很好的練習機會。我最希望的是,參加禮拜的人能夠對音樂有主見和創造力,不依賴於我的即興彈奏。剛開始跟新的牧師合作時總是會出現很滑稽的場景,有一次在慕尼克教堂的晚禱彈奏,我跟往常一樣沒有開燈,神父起初很困惑,然後恍然大悟:“對哦!原來你看不見!”
參加禮拜的人們很喜歡我將儀式上唱過的聖詠旋律在間奏時即興一遍。每次跟新的牧師合作的時候,為了以防萬一我總是會提前跟他們解釋,我看不到他們的手勢和表情,所以會請他們用口頭的“儀式文“來提示我。在面對初次彈奏的陌生管風琴時,我通常能夠很快地熟悉,只有一次例外,那是一個有三個手鍵盤的,淺灰色的演奏台,在朦朧中我很難看清楚鍵盤。在我最後一次彈奏它之後,這台樂器就被移到了一堆譜架後面,還有使用起來更困難的是聖詠編號的指示板。

什麼是行不通的?

對我來說失去聲音的交流或者是被要求視譜演奏是很困難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對於嚴重視障人士來說,雖然能夠演奏巴赫的賦格,卻無法面對模糊的樂譜影本來彈奏一首泰澤詩歌(Taizé-Ruf)。並且只為了僅有一次的宗教儀式要去記住那些沒什麼意義的伴奏聲部。在彌撒儀式中,彈奏禮儀音樂或是一首管風琴獨奏樂段時,指揮跟我的相互配合會讓我在彈奏中輕鬆一些。通過視奏一首曲子來看看我是否對它感興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面對一首新的樂曲,要不然就真正把它背下來,要不然就別碰!
這些年來對於視障人士來說出現了兩個新的問題: 第一、為了到達教堂我需要一輛汽車,因為在慕尼克常常我搭乘公車的時間比彌撒的時間還要長。也許未來的特斯拉直升機能幫助我? (作者的幽默) 第二 、一些大型的管風琴具備了新型的觸控式螢幕,對於盲人演奏者提供語音控制的功能,但是語音控制在彈奏的同時基本上是行不通的。

高科技的輔助工具

在學習和工作中盲人演奏者需要的輔助很不一樣,這取決於視力障礙的類型、事先的訓練、以及個人的能力和興趣,一些硬體和軟體資料庫和學習平臺的系統常常不能相容。
語音輸出和盲文點字系統在很多時候可以相互輔助進行,儘管是受限制的,但這是唯一進入媒體世界的方法。盲文點字必須要用手指去觸摸,因此在平常的電腦鍵盤前總是少一隻手。用滑鼠或是觸屏去導航對視覺障礙人士來說是很冒險、甚至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移動設備上。對於這個特殊的人群,只能使用雙重控制系統來操作,將識別按鈕旁邊另外設置一個啟動按鈕。(因為盲人要用手指先去觸摸識別,然後才確認點擊)所有這些都需要大量的額外時間和練習。 語音輸出操作起來會快一點; 但是,想像一下使用語音播放功能來編輯Excel表和學術論文的註腳、或者在總是不斷更新的網站進行搜索是很煩人的!

結語

數位化的確幫助我們很多,但它卻是在看得見的前提下。
我確實不是神童,也許我可以很好的去傾聽、想像及模仿,所以我一直堅持自由、即興的管風琴演奏。在1970年我的鋼琴老師對於盲人教學幾乎一無所知,這使我不用被寄予過多期望,減少了很多競爭壓力。 因此我可以完全靜下心來去練習那些珍貴的,能帶給我愉悅的作品。憑藉著對管風琴的熱愛它居然真的成為了我的職業,這讓我自己都很驚訝。我從事文字工作已經三十年,並且常常跟管風琴建造師、音樂家和出版社們合作,這份工作讓我感到很滿足。共融性(指身障人士在正常生活工作中的融入),的確在我身上發生了!
本文譯自Musik & Kirche教會音樂期刊
翻譯: 劉文娜 (德國魏瑪李斯特音樂學院碩士,主修鋼琴、音樂學、與藝術文化管理)。